与高司谏书原文翻译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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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高司谏书原文翻译及赏析1

与高司谏书

与高司谏书原文翻译及赏析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

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邪?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

《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効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翻译

欧阳修叩头再拜,禀告司谏足下:我十七岁时,家住随州,看到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的布告,才知道了您的姓名。当时我年纪轻,尚未与别人结交,又住在僻远的地方,只听说布告上的宋舍人兄弟,以及叶道卿、郑天休等人,因文学著名于世,因此这次进士考试号称得到了人才。而您置身其中,单单没有突出的可以称道的地方,我因而怀疑您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以后过了十一年,我第二次到京师,您已担任了御史里行,可还是没有机会与您见一次面。只是常常向我的朋友尹师鲁打听您的贤与不贤,师鲁说您“正直有学问,是一位君子”。我还有些怀疑。所谓正直,就是不可弯曲;所谓有学问,就一定能明辨是非。凭借着不可屈服的气节,有能辨是非的明智,又担任谏官的职务,却随波逐流默默无言,与一般人没有任何区别,这果真是贤者吗?这不能不使我怀疑啊!自从您担任了谏官以后,我们才认识了。您一脸正气,纵论前代之事,思路清晰十分引人。褒扬正义,贬斥奸邪,没有一点谬论。啊,据有这样的辨才向人显示,谁会不爱戴您呢?虽然是我,也私下认为您大概是个真君子吧?这是我自从听说您的姓名直到与您认识,十四年中却有三次怀疑的情况。如今推究您的实际行为再来仔细分析,然后断然肯定您不是个君子。

前几天范希文贬官以后,我和您在安道家中会面,您极力诋毁讥笑希文的为人。我开头听到这些话,还怀疑您是讲着玩的。等到碰见师鲁,他也说您极力否定希文的所作所为,然后我就不再怀疑了。希文平生刚正、好学、博古通今,他立身朝廷始终如一,这是天下都知道的。如今又因为正直敢言触怒了宰相得到罪责,您既不能为他辨明无罪,又害怕有识之士会责备自己,于是就跟着别人来诋毁他,认为他应当受到贬斥,这真是太奇怪了。说起人的性格,刚正果敢,怯懦软弱的性格都受之于天,不可勉强改变。虽然是圣人,也不会用办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一定办到。如今您家中有老母,自身又爱惜官位,害怕忍饥受冻,顾念利益俸禄,因而不敢稍有违反宰相以致受刑遭祸。这也是平庸之辈的常情,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不称职的谏官罢了。虽然是朝廷中的君子,也将怜悯你的无能,而不会用必须办到来要求您的。如今却不是这样,您反而昂然挺胸十分得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畏惧,随意诋毁希文的贤能,认为他应当遭受贬斥,希望以此掩盖自己不据理力争的过错。应该说,有能力而不敢去做,那只是愚笨之人做不到罢了。而用小聪明来掩饰自己的过错,那就成了君子的敌人了。

况且希文难道真的不贤吗?从三、四年以来,从大理寺丞做到前行员外郎,他在做待制的时候,每天备作皇帝的顾问,如今同僚中没有能与他相比的人。这难道是天子仓促起用不贤之人吗?假使天子把不贤之人当作贤人,那是聪明之中的疏忽。您身为司谏之官,是天子的耳目,当希文仓促间被起用之时,为什么不马上为天子辨明他的不贤,反而默默地不讲一句话。等到他自己失败了,然后跟着别人说他的不是。如果希文真是贤人,那么如今天子和宰相因为他违背自己的心意而斥逐贤人,您就不得不出来讲话。如此说来,那么您认为希文贤,也不免遭受责备;认为希文不贤,也不免遭受责备,大概您的过错就在于默默无言罢了。

从前汉王朝杀害萧望之和王章,估计当时朝廷中的议论,必然不肯明确地说是杀了贤者。相反必然把石显、王凤说成是忠臣,而萧望之和王章作为不贤之人而遭受罪罚。如今您真把石显、王凤看作是忠臣吗?萧望之与王章真的不贤吗?当时也有谏官,他们必定不肯承认是害怕灾祸而不向天子进言,也必定会说萧望之、王章应该被杀而不值得提出意见的。如今您看,他们真的该杀吗?那是只可欺骗当时的人们,而不可欺骗后代的。如今您又想欺骗现在的人们,就不怕后代人的不可欺骗吗?何况现在的人也未必就能欺骗啊。

我恭敬地以为,当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官,采纳意见,如曹修古、刘越虽然已经去世,还被人们称扬。如今希文与孔道辅都由于敢于进谏而被提拔任用。您幸运地生于此时,碰到如此能听取意见的圣主,尚且不敢说一句话,为什么呢?前几天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廷中贴出布告,告诫百官不可超越本职谈论政事,这样,能够提意见的只有谏官了。假如您又不说话,那么天下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您在谏官那个位置上却不说话,就应该离职,不要妨害胜任谏官之职的他人。昨天安道遭到贬谪,师鲁也等候着罪责,您还能够有脸面去见士大夫们,出入朝廷号称谏官,那是您不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事了。所可惜的是,圣朝有事情,谏官不说而让别人去说,这种事情记载在史书上,以后使朝廷蒙受到羞辱的,是您啊!

按照《春秋》的法则,对贤者要求详尽周全。如今我还一心一意地希望您能够向天子进一言,不忍心就与您决绝,而不拿贤者来要求您。倘若您还认为希文不贤而应当斥逐,那么我今天如此为他说话,那是朋党邪恶的小人了。希望您直接带着这封信到朝廷上去,让天子判定我的罪过而杀了我,使得天下都真正了解希文应当被斥逐,这也是谏官的一大作用啊。

前几天您在安道家中,把我叫去议论希文的事情。当时有其他客人在,我不能畅所欲言。因此就写了区区此信,恭敬地希望您明察。不多言了,欧阳修再拜。

注释

高司谏(jiàn):即高若讷,字敏之,并州榆次(今属山西)人,时任右司谏。

足下:古代同辈相称的敬词。

天圣:宋仁宗的年号(—年)。

接:交往。

宋舍人兄弟:指宋庠、宋祁兄弟,安陆(今属湖北)人,均为北宋文学家。

舍人:官名,在中书省掌制诰等事务。

叶道卿:即叶清臣,字道卿,长洲(今江苏昊县)人,曾官翰林学士。

郑天休:即郑戬,字天休,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曾官吏部侍郎、枢密副使。

得人:指录取到有才学的人。

厕:参与。

卓卓:优秀突出。

更:经过。

御史里行:宋朝以寄禄官阶低者为御史时,称里行。

御史:掌管监察的官。

尹师鲁:即尹洙,字师鲁。曾官起居舍人,后贬为筠州酒税。贤否(pǐ):好坏。

否:坏、恶。

屈曲:摇摆。

言事之官:指御史台、谏院等机构中的官员(御史、谏官),文中指御史。

俯仰:指随人高下,没有主见。侃(kǎn)

然正色:刚直严肃的样子。

前世事:指前代的事。

历历:清清楚楚。

较:对照、考查。

决:断然,确然。

范希文:即范仲淹,字希文,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官至参知政事,死后谥“文正”。

安道:即余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人,时任集贤校理。

本末:指临事知本末轻重。非辜(gū):无辜,无罪。禀(bǐng):承受。忤(wǔ):触犯,违背。

不才谏官:不称职的谏官。闵(mǐn):同“悯”,可怜,同情。便(pián)

毁:随意诋毁。不逮(dài):不及。

文:掩饰。

贼:害虫,败类。

大理寺丞:中央司法机构的官员。

前行员外郎:指吏部员外郎。

前行:唐宋时六部分为前行、中行和后行三等,吏部属前行。

待制:宋朝在各殿阁皆设待制之官,备皇帝顾问之用。班行(háng):班次行列,文中指同僚。

骤用:破格迅速提升。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今山东苍山西南)人。汉宣帝时任太子太傅,后受宣帝遗诏辅佐幼主。

王章:字仲卿,钜平(今山东宁阳)人。汉成帝时为京兆尹,后因论帝舅大将军王风专权,被诬死于狱中。

计:估计。

曹修古:字述之,建州建安(今福建建瓯)人。

刘越:字子长,大名(今属河北)人。当章献太后垂帘听政,曹修古任御史知杂事,上书请太后还政,被贬兴化军。

榜:通告。

安道贬官:范仲淹遭贬后,余靖上言论救,被贬为监筠州酒税。

师鲁待罪:尹洙也上疏,自列于范党,后亦遭贬。

区区:忠诚专一。

朋邪之人:与坏人勾结之人。诛(zhū):处分、斥责。

释然:明白的样子。

布:陈达。

区区:自谦词,文中指微不足道的意见。

不宣:不尽述了,旧时书信末尾常用的套语。

赏析

  内容分析

该信由年少事写起,先说自己对高由闻名到识面,三次怀疑高的为人:一疑未必是个人才,二疑未必正直有学问,三疑未必真君子;然后联系高若讷的所作所为得出“决知足下非君子”的结论,确立总的论点。接着为范仲淹辩护,对高若讷的为人进行剖析,而在揭露高趋炎附势的本相时先荡开两笔,一说人的刚果懦弱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二说身惜官位,不敢忤相,此乃庸人之常情。“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然后折回,指责高若讷现在毁范以为当黜,并以此为荣,文过饰非,“此君子之贼也”。先退后进,欲擒故纵,抨击更显厉害。继而又两路出击,严密推理,指出不管范仲淹贤还是不贤,对他过去的升迁和现在的贬斥,作为谏臣的高若讷都有责任:“太抵罪在默默尔。”后引历史事实,说明忠贤奸邪自有公论。再联系现实抬出当今圣上“进用谏臣,容纳言论”的牌子,批评高若讷不能直言的失职行为,并以非谏官的余靖、尹洙的仗义执言作衬托,怒斥他沉默不谏随人高下的可耻。最后又退一步,表示希望对方主持公道作“能一言者”,并说明如若不然,自己愿意将书公之于朝,甘愿承担获罪的严重后果。

在信中,作者驳斥高若讷对革新派范仲淹的诋毁诬蔑,鞭挞了高若讷趋炎附势的卑劣行径,斥责他的所作所为是“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并表示如果高若讷执迷不悟,坚持认为范仲淹当贬,那么就希望他“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一股浩然正气充溢于字里行间,表现了作者不计利害、维护改革、敢于直言的可贵精神。

  艺术特色

一、反话正说,直砭肌骨。开篇一段,作者以他对高司谏的耳闻传言展开叙事,写出他的“三疑”。一疑其文名不彰,“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其人虽列进士及第榜,但在作者眼里,不过默默无闻辈。二疑其品节问题。作者坦言他从朋友那里对高司谏的了解,是“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在这里,作者提出他疑惑的论据,“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而身居其位的高司谏,却“俯仰默默,无异众人”,很是可疑。三疑作者本人的判断近乎有误,几乎已认定高司谏为人人可爱的真君子了。因为高司谏“侃然正色”“无一谬说”的表现,作者虽有疑虑,但内心已倾向于认为高司谏是真正的君子了。十四年里而存三疑,作者铺叙丰厚曲折,然至此笔触一转,“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书信里直陈其言,毫无遮掩矫饰,言辞犀利,语锋尖锐,充分表现出一个正直知识分子情义激愤的慨然之态。而欲言其弊却先存疑,波澜曲折,笔触激荡。

二、对比叙事,揭其真貌。与其说作者对范仲淹充满同情之心,不如说作者在心底潜隐着“惺惺相惜”之意。范仲淹“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这段判词,显示出作者对范仲淹的推重与赏识。正直之人反遭贬黜,刚直本性不得伸展,这已使有识者愤恨不已;而小人者如高司谏之流,却要翻白为黑,落井下石,助纣为虐,令人激愤不平。作者以人之常情来推断,庸人惜身自保,无可厚非;但如高司谏者却要“昂然自得,了无愧畏”,诋毁贤能,以其为己能,那就是“君子之贼”了。层层推理,婉曲中显现出绵长透辟的说理风格,让人无可辩驳,无可回避。在事理对比中,人格与品节的高下、尊卑,道义与情感的价值评判,真实与虚假的对比取向,都已昭然若揭。

三、穷究其理,无可遁形。作者绵长的说理论证风格还表现在他能够将道理条分缕析,于细微处见深厚的笔力。他依理说事,直言范仲淹正直的操守与超群的才能,并以此来反责高司谏:“倘使范仲淹能力不及,品节不当,却能在朝为官多年,你身为朝廷谏官,岂不有失职之实?而当其为皇帝‘骤用’之际并无谏讽之语,一旦官事颓败,却又刻意逐贤,不正是谄媚权贵以自保、诋毁贤人以自高吗?”作者义正词严,理据充分,透辟深邃,具有论说家考据的风范。

创作背景

《与高司谏书》作于景祐三年(1036年)。当时主张改革政治的范仲淹因批评弊政,与宰相吕夷简发生冲突。范仲淹由此被贬饶州知州。这时候,身为谏官的高若讷,面对范仲淹被贬的错误处置,非但不谏,反而落井下石。作者对此非分不满,于是写下这封信给高若讷。

与高司谏书原文翻译及赏析2

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

“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

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邪?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

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効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注释】

①司谏:即高若讷,字敏之,榆次人。司谏掌规谏讽谕,负责向皇帝提批评意见。足下:古人书信中对同辈的敬称。

②随州:州治在今湖北省随县。欧阳修四岁丧父,叔父晔时任随州推官,修随母郑氏前往投靠,即落户于随州。

③朱与人接:没有跟社会上的人接触交往。宋舍人兄弟:指宋庠、宋祁兄弟。宋庠后官至宰相,当时任起居舍人,故称二人为“舍人兄弟”。宋祁,官至工部尚书,后与欧阳修合修《新唐书》。叶道卿:即叶清臣,道卿为字,时任太常丞。他关心民生疾苦,不避权贵。郑天休,即郑戬,天休为字,后官至吏部侍郎、枢密副使。以上四人都是天圣二年与高若讷为同榜进士。

④厕其间:列名于诸人中间。

⑤更:经历。

⑥御史里行:唐宋时官名,高若讷在任司谏前,曾任监察御史里行、殿中侍御史里行。尹师鲁:即尹洙,师鲁为字,河南府(今洛阳)人。与范仲淹、欧阳修友善,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欧阳修称其“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古今。”(《尹师鲁墓志铭》)

⑦言事之官:即谏官。俯仰:不讲是非,随人进退。

⑧侃然正色:刚正严肃。

⑨疑:猜想。

⑩推其实迹而较之:考察实际行为,并跟你的言论相比较、相对照。

11、范希文:即范仲淹,希文为字,吴县(今苏州)人,北宋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安道:即余靖,安道为字,曲江(今属广东)人,以直谏著名,时任右正言。因对范仲淹被贬事有看法,直言上谏,结果与尹洙、欧阳修同时被贬。后官至工邵尚书。诋诮:诽诱讽刺。

12、本末:本指树木的根与梢,此处喻能分清主次。

13、非辜:无罪。

14、不才:不称职。

15、闵:同悯,怜悯,同情,原谅。

16、毁:诋毁,攻击。

17、不逮:不如,不及。文:文饰、掩盖。贼:败类。

18、大理寺丞:司法官。前行员外郎:吏部员外郎。待制:皇帝的顾问称天章阁待制。据《范文正公集·年谱》载:范仲淹于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至六年为大理寺丞,景祐二年(1035)提升为尚书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权知开封府,十余年内共升了十五阶,可见其贤能超群。

19、作待制日:景祐二年二月范由苏州知府升迁为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同年十一月,因言事为吕夷简所忌,调任开封知府。

20、班行:指同一朝臣的班次、行列,即同僚。

21、耳目之官:谏官为皇帝的耳目,因其负责监督、纠察官吏。

22、忤意:违背个人意志。

23、萧望之:字长倩,山东兰陵人,汉宣帝时任太子太傅,元帝时任宰相,颇有政绩,因反对宦官专政,被弘恭、石显诬陷下狱,鸩杀。王章,字仲卿,钜平人,汉元帝时任左曹中郎将,因反对石显而被罢官;成帝时任谏议大夫、京兆尹,因反对外戚王凤专权,被害死于狱中。

24、今皇帝:指宋仁宗赵祯。

25、曹修古:字述之,曾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和尚书刑部员外郎。宋仁宗初即位时,刘太后临朝,权幸用事,因劾奏太后被贬官后卒。仁宗亲政,“帝思修古忠,特赠右谏议大夫,赐其家钱二十万”(《宋史》本传)。刘越:字子长,官至秘书丞,亦因触犯刘太后而被贬,仁宗亲政时,刘已死,追赠右司谏,赐其家钱十万。孔道辅:字原鲁,山东曲阜人,官至御史中丞,与范仲淹一起谏阻废郭皇后被贬,至景祐二年(1035)起用为龙图阁直学士。

26、“前日”句:《宋史纪事本末·庆历党议》载:“御史韩缜希夷简旨,请以仲港朋党榜朝堂,戒百官越职言事者,从之。”实际是采用强制手段,封住百官之口。

27、安道贬官;余靖因反对贬谪范仲淹而由集贤校理贬为筠州酒税。

28、他人:指余靖等。

29、“《春秋》”二句:《春秋》笔法,责备贤者很严。

30、区区:此处是诚恳的意思。

31、朋邪之人:跟奸邪小人结为朋党的人。

32、一效:一桩功劳。

33、不尽所怀: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区区:此处是自谦词,即微不足道的意见。

34、伏惟:敬词,意为俯伏而思。幸察;希望能体察。

35、不宣:古人书信结束时的套语,即言不尽意,多用于平辈。

【译文】

我叩头致敬向司谏足下陈述自己的意见。我十七岁时,家住在随州,看到天圣二年的进士及第榜,方才知道您的姓名。那时,我年纪轻,没有跟社会上的人接触交往,又居住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只听说宋舍人兄弟和叶道卿、郑天休等几个人,因为文章好而大有名声,所以人们认为那年考试真正得了人才。但是,您虽列名于诸人中间,却独独没有卓异而值得称道的成绩;我固然产生怀疑,不知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以后的十一年间,我曾两次到达京城。您已经当上御史里行,但我尚未有机会见您一面,只是常常向我的朋友尹师鲁打听您是否贤良。而尹师鲁说您正直有学问,是有君子修养的人啊。

但我还是怀疑。那正真的人,是不可屈服的;那有学问的人,是必定能明辨是非的。凭借不可屈服的气节,又有能辨清是非的聪明,并担任谏官,却不讲是非,随人进退,常默默不言,和一般人没有区别,这难道果真是个贤人吗?这不能让我不怀疑啊。

自从您担任谏官以来,我才开始认识您。您刚正严肃,论述前代的事情,清清楚楚,十分动听,褒扬对的,贬斥错的,毫无谬误。啊!把这种言论向大家公布,谁能不爱慕呢?即使是我,也曾猜想您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呢。

这就是说,我从听到您的名字到跟您相识,前后共十四年,曾三度怀疑过。现今,考察实际行为,并跟你的言论相比较、相对照,然后可以知道您决不是一个君子。

前几天,范希文被贬官后,我和您在余安道家中见面,您诽谤讽刺范希文的为人。我刚听到这些话时,怀疑是开玩笑的话,等到见到尹师鲁后,他也说您非常反对范希文的所作所为,然后我的怀疑才根本解决。范希文平时性情刚正,好学不倦,博通古今,他在朝办事能分清主次,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如今又因为评论政事触犯宰相而得了罪。您既不能为他辨明无罪,又畏惧有识之士责备自己,便跟着别人诽谤诋毁他,认为应当贬谪这就太奇怪了。

人的性格,有的刚毅果断,有的庸懦软弱,这是承受着先天的秉赋,不能勉强(硬使其改变的`);即使是圣人也不拿别人根本不能办的事来责令他一定要办到。如今,您家中有老母,自己又爱惜官位,惧怕饥寒而顾恋利禄,不敢碰一碰宰相而惟恐引来刑罚灾祸,这也是一般庸人的常情。(您如此做),不过是当一个不称职的谏官罢了。即使朝廷上的君子们,也会怜悯原谅您是不能做,而决不会责令您必定要去办这种根本不能办的事。可是如今您却不是这种情况,反而昂然气盛,自呜得意,一点也没有惭愧和畏惧的心情,并且任意诋毁范希文贤良的品德,认为应当贬谪;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不能直言进谏的过错吧。有力量而不敢去做,这连一般愚庸之人都赶不上;却运用小聪明来文饰自己的过错,这真是君子申的败类啊。

况且,范希文果真不贤良吗?近三四年来,他从大理寺丞升迁为吏部员外郎;他担任天章阁待制时,每天当皇帝顾问便于皇帝谘询.现在同僚中没有能跟他相比的。难道是天子突然重用不贤的人吗?如天子把不贤的人当做贤良的人,是你们未能尽到使天子耳目聪明的责任。您身为司谏官,是天子的耳目之官,当他突然受重用时,为什么不进一次言向天子辨明他是不贤的,反而默默地一言不发,等到他失败了,然后才跟随别人来诽谤他呢?

如果范希文果真是贤良的,那么,如今天子和宰相因为违背自己的意志而驱逐贤人,您不应该不讲话。如此看来,那么您认为范希文贤良,也免不了受责备;您认为他不贤,也免不了受责备。大约您的罪过就在于一直沉默不言啊。

从前,汉朝曾杀害萧望之和王章,估计当时的议论,必然不肯公开承认是杀害贤臣,而且一定将(杀害萧、王二人的)石显、王凤当作忠臣,认为萧望之和王章是由予不贤而被定罪的。现在,您看石显、王凤果真是忠臣吗?萧望之和王章果真不是贤臣吗?当时也有谏官,必然不肯说自己由于畏惧灾祸而不敢进谏,也必然会说萧、王该杀而不值得进谏。现在,您看萧、王果真该杀吗?这只能欺骗当时的人,而决不能欺骗后世的人啊。如今,您又想欺骗现在的人,却不害怕后世的人是不能欺骗的吗?何况,现在的人也决不可欺啊!

我以为当今的皇帝即位以来,选拔任用谏官,容纳各种议论和意见,像曹修古和刘越虽然死了还受到表彰奖励;当今的范希文和孔道辅也都是从谏官的位子上提拔上来的。您有幸生在这种时代,遇上能如此虚心纳谏的圣明君主,还不敢讲话,这是为什么呢?前天,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堂上张榜公布范希文的朋党,警告百官不能越职议论此事,这样看来,能讲话的只有谏官了。

如果您又不讲话,这样天下就没有能讲话的人了。(古诗百科)您身处谏官之位而不讲话,就应当离开这个职位,不要妨碍能担任这个职位的其他人啊。昨天,余安道因议论此事被贬官,尹师鲁也因此事在待罪等候处理,您倒还能厚着脸皮见士大夫,进出朝廷号称谏官,这是您不再知道人间还有什么叫做羞耻的事情了!所可惜的是,圣朝发生重要政事,谏官不(挺身而出)讲话,反而叫其他人讲话,将来写在历史书上,以后成为朝廷的耻辱,就是由于您的缘故啊。

《春秋》笔法,对贤者的责备是很严的。现在我仍然诚恳地希望您出来讲话,是不忍心便与您断绝关系,而不以贤者的标准来严格要求您。如果您依然认为范希文不贤而应当驱逐,那么我今天这样说,就是跟奸邪小人结为朋党的人了。您可以直接把这封信交到朝堂上去,让朝廷指正我的罪名而诛杀我,使天下的人都明白地知道范希文应当被驱逐,那倒也是谏官的一桩功劳呢。

前天,您在余安道家中,叫我前去讨论范希文的事,当时在坐有其他客人,我不能尽情发表看法,所以写此信陈述微不足道的意见,敬希体察,言不尽意。欧阳修多多拜上。

赏析:

《与高司谏书》一文,作者通过层层铺排对比,直接戳穿高司谏虚伪、谄媚的面皮,言辞激烈而理据充足,是书信体议论文的典范作品。

一、反话正说,直砭肌骨。开篇一段,欧阳修以他对高司谏的耳闻传言展开叙事,写出他的“三疑”。一疑其文名不彰,“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其人虽列进士及第榜,但在欧阳修眼里,不过默默无闻辈。二疑其品节问题。欧阳修坦言他从朋友那里对高司谏的了解,是“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在这里,作者提出他疑惑的论据,“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而身居其位的高司谏,却“俯仰默默,无异众人”,岂可不疑?三疑作者本人的判断近乎有误,几乎已认定高司谏为人人可爱的真君子了。因为高司谏“侃然正色”“无一谬说”的表现,作者虽有疑虑,但内心已倾向于认为高司谏是真正的君子了。十四年里而存三疑,作者铺叙不可谓不丰厚曲折,然至此笔触一转,“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书信里直陈其言,毫无遮掩矫饰,言辞之犀利,语锋之尖锐,充分表现出一个正直知识分子情义激愤的慨然之态。而欲言其弊却先存疑,波澜曲折,层层蓄势,反话正说,笔触激荡,大有针砭肌骨的锋利。

二、对比叙事,戳其贼貌。与其说欧阳修对范仲淹充满同情之心,不如说欧阳修在心底潜隐着“猩猩相惜”之意。范仲淹“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这段判词,显示出欧阳修对范仲淹的推重与赏识。正直之人反遭贬黜,刚直本性不得伸展,这已使有识者愤恨不已;而小人者如高司谏之流,却要翻白为黑,落井下石,推波助澜,助纣为虐,更令人激愤不平。欧阳修以人之常情来推断,庸人惜身自保,无可厚非;但卑鄙如高司谏者,却要“昂然自得,了无愧畏”,诋毁贤能,以其为己能,那就是“君子之贼”了。欧文层层推理,婉曲中显现出绵长透辟的说理风格,让人无可辩驳,无可回避。在事理对比中,人格与品节的高下、尊卑,道义与情感的价值评判,真实与虚假的对比取向,都已昭然若揭、历历分明。作者在文中活画出高司谏媚骨十足、颠倒黑白的丑态和贼貌。

三、穷究其理,无可遁形。欧阳修绵长深厚的说理论证风格还表现在他能够将道理条分缕析,于细微处见出奇崛笔力。他依理说事,直言范仲淹正直的操守与超群的才具,并以此来反责高司谏:“倘使范仲淹能力不及,品节不当,却能在朝为官多年,你身为朝廷谏官,岂不有失职之实?而当其为皇帝‘骤用’之际并无谏讽之语,一旦官事颓败,却又刻意逐贤,不正是谄媚权贵以自保、诋毁贤人以自高吗?”欧阳修义正词严,理据充分,透辟深邃,极尽论说家义理、考据风范,让对方无可遁形,真相毕露。

这篇文章采用层层说理的论证方法,先从时间的纵向角度叙事,虚写高司谏正直秉性,却以实写来揭穿其虚伪本性,前后文顿显跌宕之姿,行文灵活多变;后以横向对比凸显范文正与高司谏人格的高下,比较中杂有浓浓的批判精神;最后层层剥茧,依情循理,对高司谏的丑陋与卑劣行径予以痛击,从而使说理呈现出睿智锋利的光芒,真正收到了有的放矢、针针见血的论证效果。从语言风格上讲,欧阳修褒贬分明,直言不讳,把他的喜怒爱憎情感毫无遮拦地加以表述,情愤激越,体现了一代文豪不存芥蒂的畅达胸怀和硬朗豪迈的气节风骨。

【作者简介】

欧阳修(1007~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等。庐陵(今江西吉安市)人。家境贫寒,出身低微。二十四岁中进士,历任西京留守推官,馆阁校勘,枢密副使,刑部尚书、参知政事等职。提倡“务农节用”,要求革除积弊,因参与“庆历新政”两次补贬。熙宁四年(1071年)退居颍州,次年卒,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欧阳修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他在理论上,上承韩愈、柳宗元的积极主张,并把文与道与生活中的“百事”联系起来,认为“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但若“弃百事而不关心”也不可能写出佳作来。在实践中,他以自已丰富多彩的作品及政治影响,从根本上确立了古文在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统治地位,结束了骈文独霸文坛二百年的历史。他的议论文切中时弊、宣扬改革,以古鉴今、深刻透辟;他的记叙文言简而精、构思巧妙,情景交融、流丽顺畅;他的抒情文感情真挚、内涵丰富,声韵铿锵、和谐优美。他鄙弃华丽骈文,反对尚奇趋险,提倡“取其自然”,“平淡典要”。欧阳修的文章风格正是如此,“行徐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苏洵)其主要著作有《欧阳文忠公集》、《居士集》、《新五代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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