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赏析:教师的“豹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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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赏析:教师的“豹尾人生”

好文赏析:教师的“豹尾人生”

近日拜读重阳的大作我们这里的教师都有一个“豹尾”,感慨良多。文章引述其他论者观点,指出很多教师在临近退休之际,脱离了教学第一线,跑起龙套、敲起边鼓,实在不能不谓之憾事;以他们的教育智慧和教育艺术,本该讲学绛帐,培育桃李,有一个响亮的“豹尾”的。而重阳却反驳道,他所在地区的学校很多老教师在临近退休时,依然无奈地耕耘在教学第一线,甚至积劳成疾,未及退休或甫一退休即撒手人寰,算是有一个响亮的“豹尾”;与之相对照的是,一些校长们刚过五十便可在家颐养天年,喝喝茶水,看看报纸,享起了清福。

两种处境:或老骥伏枥,或老马奋蹄;两种论调:或惋惜,或不满。但都认为充实的晚年乃是教师人生的“豹尾”。对此,我不敢苟同。

豹是猛兽,有钢牙,有利爪,有风驰电掣的速度,有凶狠残忍的个性,所以可以搏杀其他动物,笑傲山林,称霸一方。以此观之,那些临近退休而仍不得不奋战在第一线的老教师们,能称得上“豹”吗?他们多半工作在偏远落后地区,因为年轻的教师不肯进来,师资欠缺,所以他们不得不在年届花甲之年仍孜孜矻矻地耕耘。他们的一生,往往少也勤苦,老也寂寥,绝少“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刻,但是他们却以自己的坚韧,撑起了农村教育殿堂的大厦,他们是鲁讯先生所赞誉的“社会的脊梁”!但在教育的丛林里,他们充其量只是柔弱无助、奔波劳碌的兔子而已。倘若不是“豹”,无论晚年何其充实,也是不会接上一截“豹尾”的。

至于那些五十刚过便去职闲居的校长,自然也称不上“豹”的。真正的豹,只要有飞奔搏杀吞噬的力量,是不肯高卧山林的。现在花甲、古稀老人比比皆是,人们甚至要相期以米、相期以茶了,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距离退休尚有十年,校长们为何早早地就隐逸田园了呢?其实,你只要看看哪些人到了该休息的年龄尚且赖着位置不肯离开便不难明白个中原委。不走,是因为有利可图;离开,是因为无油可沾。这些校长,多是农村学校的校长,学校规模既小,经费又少,说不准还常常遇到拖欠工资的事,走在街上也不被人放在眼里,这个校长的位置实在是鸡肋一块,于是超脱者达观者便早早地“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了。

部分老教师能够在退休前跑跑龙套,说明学校不缺人手,这样的学校条件通常不错,其中不乏精英学校、贵族学校。但老教师也不至于因为别人的“尊老爱老”而到了无课可上的程度,能够跑跑龙套,多半出于老教师的意愿,而且在他们,这是引以为豪的事。其中原因,是不言而喻的。在中国这个官本位的社会,倘若两鬓斑白还奋战在一线,只能证明你缺少在仕途上攀爬的能力,这可是令人弥足惭愧的。既然攀爬无望,爽性做个闲云野鹤,还显得逍遥洒脱!

所以,教育界真正的“豹”只有那些精英学校的领导,或者掌握着人事、财政大权的教育行政部门的官员们。很多精英学校的领导在官场上迎来送往,无心或者无暇顾及学校之作为学校的最关键的工作。他们曾经也是教坛好手,却逐渐地无可避免地远离了教坛,走向了彻底的官僚化。豹虽少,却主宰着教育的山林,辛苦而不满的兔子和失望而逍遥的野鹤和豹终非同类,虽然在表面上不得不俯首帖耳,但在骨子里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所以欲求教育生态的和谐发展,怕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由此想到发人深思的“钱学森之问”。中国何以建国这么久来,没有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学?没有几个国际知名的大师?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教育的管理体制问题。大学成了衙门,校长成了官僚,校长在学校里一手遮天,说话则金科玉律,做事则独断专行,无论你是著名学者还是资深教授,统统人微言轻,根本不在校长大人的眼里。没有民主的氛围和舒畅的空气,学校只能成为当权者逐利和攀援的工具,于是便有许多忽视教育规律,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的行为。这种情形的另一弊端,便是会滋生出许多巧言令色、阿谀逢迎之辈,他们不去钻研业务,却专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并常常获得丰厚的回馈。他们像毒瘤一样,会迅速地蔓延开来,败坏整个教育氛围,最终酿成教育的沉疴。

我们现在总是感叹西南联大所创造的教育神话。在炮火硝烟、颠沛流离中诞生的西南联大,僻处西南一隅,在很多方面都无法与现在的大学相比,但是却在诸多学科领域培育出一大批蜚声海内外的杰出师生,原因何在?请问,在今天的`大学,我们还会看到敢于当面直斥蒋介石的刘文典吗?还会看到在特务的监视下拍案而起的闻一多吗?不敢想象在现在的中国还有哪个学校敢明文反驳教育部的命令,但这样的事情,曾经真切地发生在西南联大身上。1939年前后,陈立夫以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身份三度训令西南联大必须遵守教育部新规定,包括教育部核定应设课程,统一全国院校教材,举行统一考试等(这些在当下的中国,还算是个问题吗?)。联大会议决定致函抗辩,执笔者冯友兰先生在抗辩函中说:“部中重视高等教育,故指示不厌其详,但准此以往则大学将直等于教育部高等教育司中一科,同人不敏,窃有未喻。”“同人不敏,窃有未喻”,这话即令今人未曾说过,不知可曾想过?王国维先生的墓碑上镌刻着“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几个大字,西南联大的师生铭记此训,将它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骨髓中,心肺中。这,正是西南联大之魂。我们所欠缺的,也正是此。

熊丙奇在大学的麦当劳化和自我麦当劳化中曾引述英国教育界“引以为耻”的一件事:“2010年1月底,在英美中世纪及文艺复兴的研究圈子里传开了一则消息,英国的伦敦国王学院计划取消古写本学、古文书学的教席,这不单单意味着目前担任该教席的教授将丢掉工作,更要紧的是,伦敦国王学院这个古写本学教席是英国现存唯一的古写本学教席。这就使得一件看似属于学校内部教学政策调整的事情带上了象征色彩,它似乎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意味着人文学的古典领域将失去其所剩无几的要塞中的一个。”作者不无讽刺地指出:“但是,熟悉中国大学教育的人,应该和我的感觉相似——实在很难“以此为耻”,因为这样的事,在中国大学教育的“耻辱”事件中,根本排不上号。”作者感慨:“只有教育与学术的坚守者,才能对丝毫的伤痛都十分敏感,甚至提高到‘耻辱’的高度。这种‘教育洁癖’和‘学术洁癖’实在值得我国教育界和学术界思考。”

没有教育的“去官僚化”,学校将会永远存在少数“豹”与大多数“兔”和“鹤”的对立;要想听到普通教师在退休前的那一声响亮的“豹尾”甩动声,还真不啻于空谷足音。我们,愿意以无比的坚韧期待着听到那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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