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徂徕山散文

徂徕，依泰岱之巍峨，临汶河之宽阔，山高以深，蔚然深秀。唯其居泰山盛名之下，故知之者希，而游之者少。名山如名士也，及其各负不平之气，超然脱俗，风貌各殊。均之为奇山也，余谓大小珠山之奇近于怪，徂徕之奇主于秀，故较之珠山之奇诡，徂徕更觉和雅温润而近人。余自谓与徂徕相知，凡一年之间而再访焉，以时节之不同，山中之景色亦异。
　　余之此行，恰值大雨之后，山深数十里，驱车盘桓而上，唯见叠嶂苍翠，几无行人。道旁巨石磊落，苍松遒劲，茂树虬枝，伸展其上。始入山中，虽小丘零落道侧，已觉不凡之气。自入山至山顶，落差在千米之间尔，所在山溪潺湲，碧潭澄澈。盖自石罅而出者为泉，自幽谷而泻者为涧，自低洼而聚者为潭，自高处而坠者为瀑。水声入耳，则大者激激，小者潺潺，或水流甚宏，遮于茂林之中而卒不可见，唯闻奔泻之声与风涛相倚伏。及弃车登山，山路尽为茂树所蔽，青苔累累，染绿石阶。时有断树残枝为风雨所拔，偃卧山径之上。及山风飒至，鸣于树梢，入于松林者作涛声，入于杂树者作潮声，其缓者若微雨，其疾者若迅雷。于是小憩青石之上，暂游梦乡之中，天籁盈耳，胸臆顿开，不意和美若此。
　　山中有中军帐，谓春秋时吴王夫差北上争霸，大破齐军于艾陵，尝设中军大帐于此。以吴之强，一时取威定霸，然而主骄民疲，凌轹诸侯，不旋踵为越王勾践所灭。大国风云，兴衰成败，令人浩叹。道旁有古松，各逾千余岁，树干皆粗壮若虬龙，枝叶甚茂，遮天蔽日，累累而下。余见古树多矣，至此尤以为叹为观止。中军帐高七百余米，登至峰顶，则巨石磊磊相叠，白云飞驰于前。四望群峰连绵，为云雾所遮者，苍苍如黛；暴于烈日者，山色分明。及其伸展无穷，若超然世外，望之不觉心动。是日天风呼啸，即无可遮挡，不能久立其上。即已饱览山色，复驱车至太平顶，不意沿途遍植玫瑰，灼灼翠叶之间，艳丽可喜。每欲停车玩赏，一路观之不足，唯恨路途之短尔。
　　太平顶，徂徕最高处也，以其山顶开阔，寓以吉祥之意而名焉。倚栏四望，则徂徕胜境尽收眼底，远望汶河如带，婉转旷野之中。翔云飞驰，或浓或淡，日光或于浓云之薄处穿出，则投射为光柱，贯穿霄壤之间。予闻之，科学以长宽高为三维空间，虽宇宙之广，草芥之微，万千变化，在其中矣。佛家以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吾人所以与此三维世界相感应者，岂不在兹乎？景者，大也。余谓所云景色，亦山川风物之尤为可观者也，故谓之大。入于深山之中，景色万千，故不待言，天籁可以入耳，野果可以入口，山花之芳香、野木之馥郁，可以入吾之鼻，至若天风山泉，可以浴吾之身——此山中之富也，可以娱吾之情，可以和吾之性，可以健吾之身，有世俗之富不可比拟者。及五官之所感汇而为意，山川风物遂与吾人之性灵相通，则发而为文学，汇而为文化矣。所谓“森林文化”者，岂非此耶？
　　丙申夏日，历下胡春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