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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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推门进来时,母亲正在绣十字绣。温煦的秋阳透过玻璃门落在母亲身上,亦落在我身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上班吗?”母亲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问哥哥。“没有,单位这会儿没事,我回来看看。”哥哥边说边往房间里面走去,他探头向楼梯口看看,又踅回来问我:“咱爸呢?”“在楼上呢。”他又问:“语情上学去了吗?”语情是我女儿。我说:“嗯,昨天刚开学。”哥哥看了看绣着十字绣的母亲,叹了口气,说:“早给你说,不要绣了,你非要绣。”母亲绣的十字绣足有床单那么大,整张“床单上”全是针脚,连一点点空白都没有,这于七十多岁的母亲而言,显然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可她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说是绣成后,给孙子当结婚礼物。母亲笑笑说:“也不累,绣着玩儿呗。”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提高了声音说:“能会不累!年纪大了,根本不能长时间坐着!绣这干什么,简直是劳民伤财。”

哥哥抒情散文

哥哥这句“劳民伤财”,虽然有些夸张,倒也有几分贴切。我不禁想笑。

哥哥惜言如金,感情内敛。因而,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一向带有一种冷冷的色彩。然而我却很好地领会了哥哥这几近霸道的责怪中所隐藏的感情。想必,母亲领会得要比我深刻得多。

在我的记忆中,哥哥一直活泼不足,严肃有余。随着时光的流逝,经过岁月的打磨和熔炼,这种严肃渐渐变成一种深沉的静气,使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庄重、清冷而又高贵的气息,简直像昂贵而又精致的古董,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近前,更不敢有半分轻慢。在哥哥面前,你脑海中很容易会闪现出一个词:不怒自威。

然而,与哥哥相处久的人,都知道他外冷内秀,诚信牢靠,心细如发,礼数周全。

小时候,哥哥在我眼中根本就是一个怪人。我对他的畏惧多于对他的依恋。他一贯保持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极少见他有开怀的时候。我和两个弟弟嬉闹玩乐时,他从不参与。我也从来弄不懂他想些什么,对他总是敬而远之,从不招惹。

我上高一那年,疯狂地迷上了集邮。因为没有集邮册,我把到处收集来的邮票小心地夹在书页间。一本集邮册于当时我们经济拮据的家庭而言,实在是奢侈之物。我亦不作他想,只是快乐地享受着那一枚枚邮票所带给我的惊喜和满足。我那看上去对我漠不关心的哥哥,知道我集邮后,也会时不时地给我一两张邮票,有带邮戳的,也有新的。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邮票,也不问,而他一般也不和我废话,只是一仍旧贯地给我一些邮票。

高二那年,哥哥当了兵。我依稀记得哥哥去部队前穿着新军装的样子,他是那样英武挺拔。哥哥离开家后的几天里,母亲因为不舍,张口便流泪,而少不更事的我对哥哥好像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哥哥去部队不久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给我一个长方形的包裹说:“你哥给你邮寄的,他在信里说要交给你让你自己打开。”我疑惑地接过包裹,一边拆着一边想,会是什么东西呢?

那竟是一本精美的集邮册!

我从未想过我可以拥有这样一本集邮册,亦未见过那么漂亮的集邮册。水晶玻璃彩纸的封面,真像天上的彩虹啊!

那本集邮册至今仍被我珍藏着,它是那贫瘠的年代里,我苍白的记忆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次年春节,哥哥探亲回来时,给我带回一双坡跟牛仔鞋。这让我颇感意外。他对我喜欢什么样的鞋,以及穿多大码的鞋,从未问过。他以自己的揣测和审美眼光自作主张地给自家小妹买了一双鞋子,这该是怎样的男儿柔肠啊!此刻写下这些文字时,我脑海立刻浮现出那双鞋小巧精致的样子。我仍记得哥哥拿出那双鞋时,一句话都没说,没问我是否喜欢,没问我是否合脚,就像一年后他复员时,把一件枣红色的上衣和大致同色的袄递给我时一样。当时我想,为什么买了颜色差不多的上衣和袄?换种颜色不好吗?我没敢多问。少时的我,审美观尚未形成,但我固执地认为,哥哥看上的衣服一定是最漂亮的衣服。

那双鞋,那件上衣,那件袄,给我的少女时代平添许多美好的回忆。然而,我仍觉得和哥哥无法亲近起来。

我结婚以后,和哥哥见面的机会更少了。除了节假日去父母那里聚餐,平日里我们互相走动的机会并不多。

十年前我们装修房子时,刷墙需要一种涂料。当时跑遍了建材市场,没买到我喜欢的那种牌子和颜色的立邦漆。我生就很难“打发”,不肯将就。正巧哥哥嫂嫂当时在外地办事。我打电话给哥哥,让他看看能不能帮我买到。哥哥在电话中只问清了我要的那种漆的牌子和颜色,便挂了电话。几天后他回来时,把一桶漆送到我家。正是我要的那种浅荷色的立邦漆。他和以往一样,仍没多说什么。我爱人急忙掏出钱包,要给哥哥拿钱。哥哥眼一瞪,说:“你干什么!”我爱人急忙收回钱包。

后来和嫂嫂闲聊时,无意中说起此事。嫂嫂说:“你哥为了买那桶漆,一连跑了几天,把整个市区的建材市场跑了个遍,就是没你要的那种颜色。我让他换别的颜色,他不肯。后来四处打听,才买到的.。”我无言。嫂嫂玩笑说:“你真挑剔。”

实非独我挑剔,而哥哥更甚于我。

装修好房子搬家时,大家都来“燎锅底”。哥哥去厨房时一眼发现了我铺在煤气灶下面的一张报纸。他说:“煤气灶下面怎么能铺报纸,不安全,快拿掉。”我不以为然,敷衍道:“知道了,我等会儿就拿掉。”我的伎俩一下子被哥哥看穿。他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什么等会儿,现在就拿掉。”说着,伸手去搬煤气灶。我乖乖地把报纸拿了出来。

2011年,我爱人不小心碰伤了手。我把爱人送往医院安顿好回家拿东西时,哥哥打电话说要和我一起去医院看我爱人。我怕耽误他上班,加上路途遥远,再说,我爱人过几天就要出院,到时再看也不迟。所以我告诉他不要去了。电话中,哥哥执意说要去,而我执意不同意他去。争执间,我的言语欠斟酌,不觉就有些过激了。我大声嚷:“你去干什么!影响病人休息,反倒惹人心烦。”电话那端瞬间静寂下来。半晌,哥哥说:“那我不去了,反正上班也忙,你在医院小心点儿。”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我怎么可以以如此坏的态度对哥哥?是不是潜意识中对哥哥有一种天生的信赖?是因为手足情深我才可以如此“耍赖”?一定是。

半小时后,弟弟开车接我。我打开车门时,发现哥哥赫然坐在车内。他仍旧很沉默,什么也不解释。而我,于哥哥的无言里,终于懂了他的心意。

我爱人出院回来时,哥哥于当天来到我家。我从来不知道,一向寡言的哥哥,竟会有如此唠叨的时候。他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大意相同的话:“平时小心点儿,千万注意安全,身体最要紧……”我爱人的鲁莽急躁,想来哥哥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放心,才会一遍遍地叮咛嘱咐。这是因为爱屋及乌吗?我想,一定不尽然。我再愚笨,也懂哥哥的心。因为哥哥知道,我爱人是我一生幸福之所系啊!他的妹妹是“人质”,就押在那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手里。所以,哥哥才那么盼着他安然无恙。

哥哥作为家里的长子,在我们心中有着绝对不可动摇的威信和地位。哥哥关爱家人,孝敬父母,体恤弟弟妹妹,把我们这样一个大家庭经营得和睦美满。而我的母亲,只要一提起我哥哥,脸上的皱纹全部一条条地舒展开来,眼睛里像倒映了满天的星光,异常生动明亮,整张脸因为自豪而生出了一种明丽的光辉。母亲和我们说话的口头禅是:你哥说的。哥哥几乎成了母亲晚年的信仰。

母亲的自豪绝不仅仅因为哥哥是个孝顺的儿子,而周围人对哥哥肯定、仰视的目光,才是使母亲获得巨大的自豪感和踏实的幸福感的真正原因。

哥哥似平地而起的山脉,以低沉、平稳的调子铸就出一种人格魅力。他言不多,声不大,调不高。然,所到之处均会受到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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