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沉默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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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沉默的人。他的沉默让人无法靠近,饱经风霜的脸上透露着冷静和严肃,而那双柔和而不太锐利的眼睛又让人感觉和蔼。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村子大楼门前的长椅上吸烟,静静地吐着烟雾。他就像是一本没有翻过的书,有着迷雾般的过往,泛黄的纸页边角有些许破烂,但仍然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大地的沉默随笔

应老师活动的要求,我决定采访一下这位沉默的老人,尝试着拂去沉积的灰尘,寻找历史的遗迹,不让这些细碎的故事丢失在历史长河中。

那晚,月色挥洒在银色的大地,晚风把安逸送来,笼罩着整个屋子,爷爷坐在沙发上,两指尖握着杯发烫的普洱。那个夜晚很安静,我们爷孙俩促膝长谈。一字一句像是长满尖角的石头,砸在柔软的心脏上,躲不开,带不走。

“我出生于1938年。11岁时我的爸爸就去世了,欠下一屁股债。”爷爷回忆道。太公的去世给家里带来苦难,家里变得很穷,但太奶奶坚持让爷爷上学。爷爷11岁就到道滘闸口村的六一亭旁的一间祠堂读书。生于战争年代的爷爷注定没有完整的童年,爷爷边读书边跟着太奶奶用草绳织绳,稚嫩的小手已经拎得起十斤重的草绳,骨瘦如柴的身躯已经背起整个家庭的命运。草绳厂在离家几公里外的草塘,爷爷要起早贪黑把原料带回家,再连夜赶工换成钱。

爷爷21岁开始在道滘永一生产队做工,也做兼职,在道滘蔡白律涌一所学校当了一名代课老师。爷爷感慨地说:“老师是当得很委屈的,知识分子的蔑称是臭老九。”这样日复一日过去了十九年,在这十九年里,爷爷认识了奶奶并与奶奶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在人口逐渐增加的情况下,爷爷又尝试了很多工作。

爷爷做起了工人,到了厚德毛织厂打工,后来因为工资不涨而辞职了,五六年后在海绵厂工作了四年。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爷爷在砖厂和奶奶一起担砖。那叫一个辛苦,鸡鸣起床没亮开始做到深夜,包两顿饭,要么是白粥红薯要么是馒头,时间紧,只有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消化,一百两百斤砖在肩上扛着。奶奶可谓是女子豪杰,高大的身材扛着砖和爷爷并肩作战,汗滴成河,也没钱买毛巾,擦汗只能用衣袖,直到把衣袖磨破为止。一天只挣一元钱,虽说包饭却吃不饱,毕竟天天一百两百斤在肩上扛着,侥幸的是那时候还年轻熬得住。奶奶现在常犯腰病,就是年轻时干这活儿落下的。三年后,爷爷又在一家稍微轻松的沙厂工作,天天出海送沙,当了一名厨师,而奶奶则是在道滘电子厂当厨师,收入慢慢提高了,生活也可以喘口气了。

1978年12月18日,即将迎来冬至,天异常寒冷,爷爷奶奶将多年积蓄投资创办了一家大排档,就在现在道滘嘉荣商场对面,叫“佳兴大排档”,是爷爷用子女的名字命名的,奶奶担任大厨师。大排档干得很出色,那时父辈都能出来工作,卖家具,水泥工,边读书边工作……爷爷奶奶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大排档的工作中。爷爷说那时候为了买碗筷和奶奶差不多走遍了整个东莞市,哪里便宜哪里好用都了如指掌,可能是奶奶的手艺太好了,后来还曾经租下隔壁店铺来做夜宵,就这样维持到大堂哥出生,也就是1992年。

爺爷的话深入我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困难时期,家人曾濒临饿死的边缘,姑婆在食堂工作,偷偷将食物带回家里来让爷爷等人吃,这才帮我们渡过难关。在那个时代,穷困围绕着整个家庭,怎么办才好呢?爷爷说他偷偷把五分之一的工资攒起来,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日日早出晚归,艰苦劳动,还要勤俭持家,一条裤子起码穿三四年,破了之后补补继续穿。儿子们的衣服都是轮流用,只吃酱油捞饭,吃上咸鱼不知多幸福了,有时连油都没有。

今晚的`夜空,似乎比往常更加冷静,爷爷的话断断续续,也许爷爷也不知道从何谈起。在我印象中爷爷几乎没发过脾气。在餐桌上奶奶只给我们讲过一次爷爷生气。那是大伯在14岁时和别人打架打得别人的手骨折了,爷爷二话不说黑着脸一脚把大伯踢飞,撞在一辆三轮车上,奶奶心痛不已,爷爷只是默默说了句:“自己的错总是要还的。”

复古的老钟在十二点敲响,爷爷的普洱茶也渐渐褪色了,夜猫幽灵的叫声驱赶我们入睡,爷爷却没有进入梦乡,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

爷爷的过往虽没有大起大落,却在平平淡淡中显现出珍贵。听完爷爷的故事,我才微微读懂了爷爷的沉默。沉默是对旧社会的屈服,也是对个人命运的反抗。爷爷一生为家庭奔波,他手掌上厚厚的茧承载了他一生的艰苦,而他的委屈和隐忍也早已遗失在世纪的沉默里。只有有心人才会愿意去寻找这些小人物身上的闪光点,倾听他们的喜怒哀乐。

在那不乏英雄的年代里,往往小人物里也有值得咀嚼的事物,往往小人物更能体现历史浪潮在他们身上的变化,爷爷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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